散文：我的母亲

——纪念母亲诞辰100周年

扬州 殷友成

正当我的父母亲诞辰100周年，二年前我就与弟妹和亲朋好友们相约回家纪念我的父母亲。我也做了精心策划和安排，真没有想到，天有不测风云，仿佛一晚风雨来，一年将是夜。这是破天荒，一场海啸式的瘟疫新冠肺炎突袭21世纪20年代。尽管当下社会进步，自然科学，尤其医学十分先进和发达，世界的人们依然遭受巨大的损失和严重的摧残，难以正常生产和生活。庚子年初封城宅居，困守连续56天。直到现在中国平静了，并没有太平，而境外疫情正是风起云涌，烽火连天，大有灭顶之势。今年母亲100周岁。我仍不敢蓦然行动，号召大家，尤其远在外地的亲朋回家，我只能以文纪念父母。今日正值是母亲节，忆我亲爱的母亲。

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，一阵寒风，一场凄雨，我打了一个寒颤，一种莫名之忧在我脑际一闪。想到早已耄耋之年的母亲，突然弟弟来电说母亲发病卧床，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家。我在外地工作，虽当年同属扬州，回家探望父母，车船辗转日夜兼程，却需二天时间。现回家看望母亲，只要二个小时。母亲是夕阳无限好。这次发病竟如此突然。

妈妈的房间挤满了人。传来妈妈撕心裂肺的痛苦声，我加快脚步走到她床前，俯身看她，面部依然那么白净，却无神采，那么丰貌，却无神情。我大声地喊着：妈妈，儿子和主任来看你了。却没听到往日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说：又麻烦主任了。妈妈也没笑嘻嘻地盯着我说：胖了。她特别开心的样子。也有时说我瘦了？问我为什么？要注意身体。还问想吃什么？是那么亲切，那么关爱。我心里突然一颤，一下子鼻子酸楚，泪水涌出眼眶。眼泪是没用的。妈妈的疼痛，也是儿子的疼痛，立即止痛是医生的天职。

妈妈努力挣眼看我，眼光充满期盼。她的嘴唇动了动，我低下头去倾听，她说：回来好，谢谢主任。我看母亲像门前健壮的银杏，突然遭受霜冻一般虚弱，衰倦的模样。

我和县医院肿瘤科主任分析病情，考虑是恶性肿瘤细胞骨转移引起右臂剧痛，卧床不起，极少饮食。妈妈真老了，真病了。母亲八十多岁后，热切期盼的重孙降临了，一家四世同堂，她总是乐滋滋的。我大学毕业后，家境富裕多了，母亲是称心如意的，心态也年轻了，她是多么眷念这幸福美好的生活。眼前的妈妈虚弱得随时被风吹走的样子，身为医生的儿子心有不甘，怎么就无法阻挡风烛她幸福的晚年呢？！感叹生命如此重，又如此轻，如此宝贵，又如此脆弱。

现在妈妈身体只能将我带来的止痛药和高蛋白，高能量输液等在家治疗。我坐在她床边，轻轻握住她无力的手，希望能带给她些许安慰、些许力量。我感觉到她抚摸了我一下，或许是母子间心的交流，情与爱的交融。

母亲辛苦了一辈子，老了我又不在她身边。她最大的企盼，就是希望我和她多一些聊天，让她知道我们的近况。毕竟，儿行千里母担忧啊！我常回家看看，常通电话。同时只要我出差向南方经过家门时总会和母亲通电话。发现母亲患病吃东西不畅快就是我到上海学习路过家时发现的。我随时请我们的专科主任一起，用车接她到身边。在扬州苏北医院请专家会诊，确立治疗方案，并做好放疗的定位工作，又到扬州主要景区游览留影，让她放松自己。魔高一尺，道高一丈，由于医生的精心治疗，我和夫人以及弟媳的细心照料，治疗中我的两个女学生的百般照顾，母亲自己的坚强信念和积极配合，疗程结束后再次摄片，病灶竟然奇迹般消失了。还有一个重要因素，母亲与儿孙尤其重孙在一起，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。人间至味是清欢。一直保持着良好心态是养生和战胜疾病的法宝。说来也怪，很多病人比母亲岁数小，或病情轻，在放疗过程中却反应重，甚至中断治疗。而母亲没有一点

负反应。简直是奇迹。我感到十分庆幸。母亲先软食过渡，不久她的生活完全恢复如常，且没有一点生病的迹象。

在我身边休养，但她不肯久居城里，与邻居语言难通，说我们上班她像笼中鸟。晚上也常带妈妈去载歌载舞，热闹非凡的广场，可能是阳春白雪，她喜爱的是下里巴人。她一到家乡，与邻居大嫂侃侃而谈，喜形于色，站着一二个小时不累，如鱼得水那么欢畅和自在。老人也怕孤独。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才使她环境上舒适，生活上舒坦，精神上舒心。

母亲年过古稀后患咳喘病，老慢支是难治之病，严重影响生活质量。我连续两年回去带药，平时寄药，她奇迹般好了。这次疗效又特好。我以为与母亲平时注意保养，身心愉悦有关。平时母亲有病痛，我电话给大学同学，他们待我的父母热情负责之至，旁边病人或家属总误以为是他们自己的父母。所以妈妈逢人总说，有做医生的儿子真好。她说，当年送儿子上医科大学，吃了那么多苦，只是为了他的前程，没有想到自己栽树自己乘凉了。

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心中塞满了母亲这辈子太多的辛苦、辛劳和辛酸。她是一个殷实人家的闺秀，从小受到传统教育，三寸金莲的小脚碧玉。母亲曾来我身边照顾二儿子，尽管她衣着朴实，但整洁，看上去清爽，待人亲切。

母亲光洁的发髻几十年如一日，劳动再苦再累从未蓬头垢面，盘髻罢梳不须镜，耄耋之年仍自理。

我的同事与城里邻居都说母亲像城上人。母亲嫁到殷家后，没有一点娇气，和那些大脚妇女一样干活。她是忍辱负重，只是付出，不求回报，无私无怨也无悔的好母亲。

我的母亲，她是一个非常慈爱的女性。小时候我生病时她通宵守护着，寒冬时我的脚上冻疮破溃，又痛又痒，夜里按摩，白天背着我上学。无数次不眠之夜在灯下为我们飞针走线。上中学离家时她怕我不能独立生活，母亲望着我远去的身影，含着泪水，久久的伫立。在大学时文革动乱，她愁绪万千，寝食不安。工作后依然如此，当我生活中遇到一点挫折时，母亲比自己还忧虑。当我的工作有成绩时，母亲听了笑容满面，比自己还开心。

母亲来看望重孙，重孙女，我注意到她喊我叫儿子，夸奖她的孙子重孙辈都称儿子。这是她对子女的溺爱，如同己出。她最小的孙子在外地上大学，来去又不方便，怕影响学业，没有通知他回家，知道后匆忙到家，侄儿哭喊着奶奶，用头连续猛撞我母亲、他奶奶的棺材。这是他们奶孙俩20多年深厚情爱洪水般无法控制和阻挡的爆发，我和在场的家人与亲朋无不动容，一个个泪流满面。

她是一个慈和的家长。父亲精明是一家之主，但身体欠佳，母亲义无反顾挑起了生活的重担。她更倔强、不怕苦不怕累，我记得母亲开裂的手，冰冷的冬天，那张开的血口子，钻心彻骨，仍不停地劳动。我很心疼。她省吃俭用，甚至半饥半饱。度过了困难时期等一道道难关。母亲和父亲恩爱，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，我曾担心父亲的去世会把她击垮。我们尽量安排她走亲访友，让她生活开心，十年过去了一切良好。

她是一个慈善的邻里。母亲病情危重时，邻居聚集在病榻前都泪流满面和痛哭。母亲平时做的好事，善事太多了。年轻人出外打工，周围邻居的家都是由她照管，小孩请她照应。下雨刮风没有人回家收拾在外的东西，都知老太早就收拾好了。伯母中风在床，媳妇、女儿几个，都是母亲去擦洗。而我母亲卧床时，伯母的媳妇天天来主动帮忙。母亲的一付金耳环，是她的陪嫁，几十年来村里人借去煎茶，刮痧治疗小儿的小病小痛。我寄给她的钱，请她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，增加营养。她将钱买糖果给人家小孩，买糕点给卧床的老人。村里人称母亲是菩萨人，只要有求总会必应。

妈妈平时向我们灌输的和她自己做的就是邻里一家亲。她和爸爸信守好人有好报，好人一生平安，积德行善就会子孙旺盛。这是朴实而传统，古老而不灭的道德。这也是我们家的传家宝。这正是和谐社会和实现中国梦的基石。

母亲病重来看的亲戚朋友很多，小弟有酒量负责接待。这一天送走客人后，小弟跪在母亲的病榻前，动情地哭诉着。在场的包括邻居都泪流满面和痛哭。当晚母亲忍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
第二天窗外是冬日的艳阳，阳光照在妈妈的床前，我仔细地端详着平和，安详的母亲，她脸上的线条柔和如水。我们也感到一丝舒心。母亲对我小弟说，昨晚你的酒又喝多了。母亲又说：出去喝酒不要像一个坏女人，总叫人不放心。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和安全。我随时问小弟昨晚的情景，他一无所知，小弟真醉了。弟弟醉酒是父母一直烦心的事，母亲休息一下又语重心长，语气加重地说：要晓得，自己的好坏关系到一家人，一个人不要放纵自己。

母亲不是读书的文化人，却“一语天然万古新，豪华落尽见真淳”

不要放纵自己。这是妈妈最深刻，最感人，也是我们一辈子最受益的道理。做任何事要适当，适宜，适度，适可而止。妈妈没有文化却有

似天空如海阔的胸怀，有无限丰富的阅历，有战争、饥饿、疾病，苦难的经历，她是内心有着无尽藏纳的长者和智者。世上有一部震撼心灵的巨书是永远写不完的，那便是母亲。

母亲是多么温馨的人间至情，享受母爱是多么甜美的幸福啊。生病三年多中，我几次带专科医生回家看望她。让她在生命最后阶段达到从未有过的生命质量，生活愉悦。让母亲能够平静地面对疾病，让她觉得生命有价值，我们都很珍惜她，彼此留下美好的印象。

尽管我一直守护在母亲身边，精心治疗，服药、打针、输液，尽力为母亲减轻痛苦，延长生命，结果母亲还是走了。母亲虽年迈又患顽疾，但没有受过多过久的折磨。她仍像平时那么体态丰腴，面容安详得像在睡梦里。至今，还有很多人怀念她。

我在外经常念想父母，回家依然看望和纪念父母。如今我站立在父母微笑的像前，抚摸着他们终生相伴的遗物，无限思念。

难忘的母爱，是慈母情，是“三春晖”，是任何“寸草心”也难以回报的恩情，是人间最圣洁、最伟大、最无私的爱。母亲为我们付出得太多太多的心血，那如山的养育之恩是我们一辈子难以报答的。只有继承父母亲的优良传统，将母亲的慈爱传递下去，像母亲一样尊老慈幼，为儿女遮风挡雨。过去父母牵着我的手，经风雨见世面，实现了人生的理想。今天我更好地牵着下一代的手，让儿孙们健康成长，这是最好的报答，也是我做儿子最大的责任。

我的爸妈为人厚道，与人为善，他们的道德，品质是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源，心灵之源，情感之源。让我们家如同是富穰的江淮大地，气候温润，河流纵横，溪塘密布，养育了丰饶健壮的儿女和淳朴厚道的后代。一代代传承不仅仅是血缘，还有道德、品质从上辈那儿源远流长。

现在我们常回泰兴家乡为我俩爸妈扫墓，在那开阔的田野上，清新的空气里夹着我俩对爸妈的思念。

我坚信家乡在，爸妈就在，爱就在。

2021年5月9日星期日辛丑年母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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